紅色霞光染紅了赫連桓楓的臉，他看著自己的手，真的很奇怪，這雙手可以翻雲覆雨、左右別人的生死，卻無法掌握他自己的命運。

擡起頭，看著天邊那抹紅艷艷的血色殘陽。

夕陽無限好，只是近黃昏，若能永遠與像此刻她這樣相守該有多好，可她的生命還是那麽美好，而他的生命就像這日落黃昏般，就快要進入永夜了。

他不害怕死亡，卻沒有一刻像此刻這般留戀生，多想要好好活下去，永遠陪在她身邊，照顧她、給她溫暖……

恍惚間，只見招搖眉頭緊皺，雙手緊緊的抓著身下的被褥，混亂而虛弱的喊著什麽，赫連桓楓將耳朵湊到招搖嘴邊，因為她能夠發出的聲音太小了，他想要聽清楚她口中到底在喊些什麽。

直到他聽到她口中到底說了些什麽，那淚水又止不住了。

“桓楓……桓楓……”

赫連桓楓聽見的只有一遍接著一遍斷斷續續發出的兩個字的聲音——桓楓，那竟然是他的名字。

他攥住招搖的手，緊緊的握在掌心，恨不得將她嵌入自己的身體裏，融進自己的生命裏，也許只有那樣子才能永永遠遠不分開吧。

為何一定要這樣，為何當他終於看清楚自己的心，也等她已經回心轉意肯回到他身邊，老天卻要用這種殘忍的方式讓他們天人永隔。

“招搖……招搖……”

赫連桓楓也一遍又一遍重覆著招搖的名字，只希望她在昏迷之中能夠聽得到，“我在這兒，我就在你身邊，我不會離開你。”

招搖慢慢的安靜下來，可赫連桓楓的心卻越來越痛了，越是到自己就要離開她的時刻，他就越是舍不得離開她，想要再多看一眼她，將她的模樣再記得深刻清楚一些，想要再多陪在她身邊一刻，哪怕只是短暫的一刻也好，他以為自己可以大大方方的放手，以為自己可以瀟灑的轉身，再不回頭，不再看她，不再留戀，原來他根本就做不到，原來自己還是發瘋一樣留戀著她。

留戀往昔那些美好的回憶，無法釋懷那些曾經可以緊緊抓住的可能永久得到的幸福，雖然希望她幸福快樂，不再因為他而痛苦流淚，卻還是希望她能夠永遠的記得他，希望她曾經記得，有一個叫赫連桓楓的男子，他曾經是她的丈夫。

他撒了這樣的彌天大謊，當她日後想到他的時候，只會狠狠的恨。

好吧，就算是恨也是好的，只要她還能記住他，那麽這一世，他就已經滿足了，至少她恨了，就不會愛了，不再愛她了，她就會全心全意投入到下一段感情之中，將他視為她生命之中一段路過的風景。

他要收回這一顆自私留戀她的心，在他生命最後的彌留之際，他希望最後能留給她的是幸福，他總是說她愛他，可他到底再拿什麽來愛她，難道只是將她禁錮在他身邊就是愛她的表現嗎。

直到現在他才知道，那只是畸形的愛，是他的自私，從現在開始，他不可以再那麽自私了。

“以後我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陪著你，或許以後只能在一個角落裏悄悄的望著你，就像之前你說的，怕出現在你面前會惹得你不開心，所以躲在一個你看不見的角落裏遠遠的看著你就好……你為我做過的事，為我經受過的苦難，如今我也都要為你再經受一遍，感受一下當時你的心情……”

赫連桓楓強迫自己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，可雖然嘴角傾斜出微笑的弧度，淚水卻在不住的往下掉，他曾經無數次的幻想過，如果沒有那些剪不斷的愛恨情仇，他們是不是會很幸福。

他們也可以像普通夫妻一樣，這一輩子相偎相守，每天清晨醒過來就能看到那張他最喜歡的臉，對她露出一個笑容，在她的額頭印上一個代表愛的吻，說一聲‘我愛你’。

有她在身邊，他就再也不會感受到孤獨，因為她一輩子都會陪在他身邊，每天看到她的笑容，聽見她在他身邊嘮嘮叨叨，又怎會感受到寂寞，有了她在身邊，他也不會煩心。

因為不管遇到什麽煩心的事，以她的聰慧都會幫他將所有問題迎刃而解，他們夫妻二人強強聯手，一定會天下無敵、所向披靡、戰無不勝、攻無不克。

以後的每一個夜晚，他不用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床榻上胡思亂想，她會躺在他身邊，他可以緊緊的摟著她，讓彼此溫暖對方。

情到濃時，他們的身體就可以契合對方，芙蓉暖帳，一室春光，累得動不了了，就擁著彼此火熱的身子睡去，睡夢中也叫著彼此的名字，兩個人就像互相纏繞的菟絲花一樣，不可能分得開。

明明是有這些可能的，他們明明有機會可以一直幸福下去的，是他將這幸福的機會親手毀掉，這世上是沒有後悔藥的，所以他只能吞食自己曾經種下的苦果。

“這輩子是再也沒有機會給你幸福了，如果有下輩子，我希望下輩子我可以再次遇見你，那時，我一定好好珍惜你，不會讓你受一點傷害，如果有下輩子，我們還要相遇、還要相愛，好嗎？”

赫連桓楓也不知道自己說這些話有什麽用，就算自己說破嘴皮子，招搖也是聽不見的，可他還是在這裏自言自語。

如果今天就要為他們的感情畫上一個句點，他也希望自己給自己一個交待，祭奠他即將逝去的摯愛。

“瞧我多傻，明知道你昏迷著，根本不可能回應我，我還要問像個傻子一樣問你……”

赫連桓楓自嘲的笑笑，指腹輕輕劃過招搖白皙的臉龐，“那好吧，我來替你回答，如果有下輩子，我們一定要好好在一起，永遠在一起！”

只聽“吱嘎”一聲，門開了，赫連桓楓回過頭，看到是小靈站在門口，再看看窗外霞光滿天，知道自己是時候離開了。

再不離開，招搖可能就快醒來了，他不能讓招搖知道是他一直在這裏守著她，也不能讓招搖知道是他救了她。

赫連桓楓起身，臨走前再依依不舍的瞅了招搖一眼，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到門口，對小靈笑了笑。

“時間可真快，這麽快就要日落了，好吧，我該走了，幫我照顧招搖。”

剛要往前走，又頓了頓腳步，“希望你答應我的事，一定要做到。”

小靈點了點頭，“答應你的事，我一定會做到，我會好好照顧姐姐，但我也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，這件事你若辦不到，你就不配說你愛她。”她的臉色忽而變得陰沈。

“是什麽事？”

“你們走到這一步，都是楚亦萱害的，若要怨，你就怨楚亦萱那個賤人心思狠毒，連親生骨肉都不惜被自己當成坑害設計別人的工具，這個女人，實在留不得。”

小靈心裏已經沒有那麽恨赫連桓楓了，相反的，看到此刻這樣憂傷的赫連桓楓，她的心裏還有一絲絲心疼掠過，至少他已經為自己種的因還上了果。

每一個做壞事的人始終都是要還的，若是還沒有報應，只是時辰未到。

赫連桓楓毫不猶豫的答應了，“你放心，害招搖的人絕留不得，況且還是個想害自己親生骨肉的禽獸。”

說完這句話，赫連桓楓已經走出了門口，望著他頎長寂寥的背影，小靈突然心酸的想哭，不由得叫他的名字。

“赫連桓楓……”

赫連桓楓回頭，詫異的盯著一臉悲痛的小靈。

小靈深吸了一口氣，“謝謝你。”

這一句是發自內心的感謝，雖然她曾經非常憎恨這個帶給招搖莫大傷害的男人，但他已經付出了慘痛的代價，這代價還是以生命作為賭註，她沒有理由再去恨他。

赫連桓楓抱以一個蒼白的笑容，“我也謝謝你。”

也許這一刻，他們才真正釋懷了那些愛恨，只希望從這一刻開始，可以開始新的生活。

小靈佇立在門口，看著赫連桓楓孤獨的背影在火紅色的霞光下被漸漸拉長，然後逐漸模糊，消失不見。

這一切似夢一場，那樣的不真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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